一生中，小学的教师不容易被忘记，因为这是儿时的记忆。但是，按理说，有些小学老师就不会在自己头脑中留下深刻的印象，譬如偶尔给自己上课的音乐、美术老师。
    我有一位小学老师，就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，虽然我已经忘记了她的姓名。她是我的音乐老师，每星期只给我们上一、二次课。音乐课不是主课，在学生的眼里可有可无。但是，她在我的一生成长中并非如此。
    我记得她长得很矮小，却很精干，她举止文雅，歌声像黄鹂鸟鸣叫一般动听。她该凶的是会很凶，该和蔼的时候很和蔼，这跟她的歌喉一样，“抑扬顿挫”把握得恰如其分。
    我并不很喜欢音乐，特别没有正规地学过唱歌，更成问题的是，我在头脑中根本就没有意识，即该怎么唱歌，该怎么唱好歌。一次，上音乐课，这位音乐老师请了几位同学轮流唱歌，我也是她请的一个。她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地发现了我，当着大家的面，说我的乐感好，说我能把握住节奏，说我歌声也很美。当初的人还不懂得用“晕”这个词，现在想来，我那时的感觉就是这样的。
    从那以后，每次上她的音乐课，我就来劲了，这不仅是因为我的自我感觉好了，而且也是因为老师也经常让我出尽风头。比如，哪次有难唱的歌曲，从老师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，非请我来唱不可。有一次，我唱砸了，老师非但没有指摘我，反而说这个歌请谁来唱都不行。
    我对自己唱歌水平的真正认识是在初中，那时，中学的音乐老师让我独唱一支歌，她给我的成绩几乎临近不及格，她的评价让我理智地认识到，其实唱歌并非我的所长。但是，她的评价，对于我的自尊和自信，已无任何损害，因为那位小学老师给予我的自尊和自信，已经在我心中牢牢确立了，难以动摇了。
    三十年以后，我从我儿子的口中奇迹般地听到了这位老师的话。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他是我的儿子，而且，我的儿子与我不在一个小学念书，只是她也调往了我儿子的小学任教。这位老师对我的儿子说：“你的爸爸是我以前的学生，他的歌唱得真好！”
    我迄今仍然很清楚地记得这位老师的身影，但是，我却常会责怪自己，怎么连她的名字也给忘了。